啭春风

此琴无弦,所以此弦无声

【九辫】相思传(贰)

*拖延的不是时间,是爱的成本



“那个,张云雷,能下来帮我搬箱子吗?”

 

张云雷听到这么一句话,不知是该作何表情,他支支吾吾地答应着,走到阳台上探出头去。

楼下门口站着个戴帽子的人,手机那端是衣服间摩擦的声音。

 

楼下的人感应似的抬头。

 

婚房也是张云雷选的,好几年前他就相中这个楼盘,因为名字,可爱岛。

可爱的意思就是,我是你可以爱的人啊。

他选的是跃层,一二楼。

 

此时他在二楼,杨九郎和他的直线距离也就十来米,饶是这样,也看到他脸上蓄满的胡子,还有手上那块他送的表。

他在眼红的上一秒躲开了杨九郎的视线。

 

其实杨九郎的意思是,我没门卡,进不来。

 

往年他也没带东西,提个包就往杨宅赶,在进门之前才会牵着他的手。

张云雷的手凉,冬天从练功房出来懒得换衣服,经常披着件羽绒服就冲到冰天雪地里,从小冻惯了。

杨九郎的手热,干燥温暖,不到十秒就能给他暖意。

 

此时他日夜思念的人就在下面,也没顾得上脚疼,就往楼下冲。

出门也没换鞋,外套也没披上。

 

黑色高领毛衣衬他皮肤白,天鹅颈露出一截软韧的肉,早上在法国出发时助理帮他做的发型还没乱。

 

心里是有些着急的,可是得压着,“不是,不是明天才回么?”

 

他又看到杨九郎身边的箱子,“你这是……?“

 

杨九郎只简单说两子,“退了。”

 

杨九郎弯腰抱箱子,看着呆愣着的人说,“帮我把门开着呗。”

 

张云雷哦一声,走过去把铁门打开,背靠在上面,看杨九郎把两个行李箱和八个箱子挨个搬进屋子里。

 

他几次想开口问,怎么又退了,从进特种部队到如今已有八年,多少他没想想过的苦他都经历了。

可他自然是欣喜他回来的,妈妈和姐姐常问他,肚子怎么还没动静,他心里的委屈也不好晾出来。

你说要是人没在部队,两个人每天住一起,总能发生点什么,可这人一年回一次,也就在家住那么几天,还都睡客房。

怎么一没孩子就怨我呢?

 

“你愣着干嘛呢?”

 

杨九郎站在自家门口看他,也就几步台阶,张云雷走得极缓。

他觉得不真实,杨九郎是不是过段日子有又会走呢?

 

进屋后,看到杨九郎利落地收拾行李,行李箱里装的是他的衣物和这些年获得的荣誉,还有些没来得及带回来的礼物。

而那些箱子,是投影仪和游戏机。

 

是十六岁那年的夏天,张云雷用来放剧目的投影仪,和他玩过的游戏机。

 

如今看,已是十几年前的的东西,怕是过于老旧,不知他搬来做什么。

 

功能室在一楼,靠近后面小院那屋,张云雷想弯腰帮他。

 

“你别动,不赶时间。“

抛开合法丈夫的身份,张云雷是他的朋友,弟弟,至多也就是那些年刚离开家一颗漂泊的心想要寻找的温暖。

问题就在于,他从没想过,去喜欢,去爱张云雷,以恋人的身份。更没想到,他俩还能出现在一张结婚证上。

 

 

三年前

 

 

“好,看镜头,你们可以靠近一点啦。“

 

民政局那天人少,摄影师照相相对耐心一些,凳子本就不长,杨九郎还做得离他有一拳远。

张云雷偷偷看一眼杨九郎抿着嘴绷紧的脸,心里猛跳着,往他那边凑了凑。

 

虽说头没偏着对方,好歹肩膀碰着了。

 

钢印戳上去的时候,张云雷两只眼都放光,拿着工作人员递过来的两个本本,心里甜津津的。

 

两个人领完证要回去报道的,杨家请了张云雷的父母和姐姐姐夫一起吃饭。

 

那天是8月20日。

 

杨九郎刚好回北京办事,他爸让他请一天假回来领证。

 

所以那天他回家第一个看到的就是张云雷,坐在他家客厅,手里捏着两个户口本,在发呆。

 

他家的门向来都开着,杨九郎做侦察习惯了,走路极轻,张云雷也就没发现他。

 

算一算,他们也是有两三年没见面,张云雷刚上大学那会,每天都会和他发消息,他一个月也就能回一次,后来两个月,三个月,甚至半年都没有音讯。

 

聊天就是,你来我往,两个人都要有输入和输出,达成这样的平衡,才能有再次挑开话题的勇气。

所以慢慢的张云雷也不会没事就和他发消息,只会在重要的节点,比如比赛拿奖,期末汇报演出。

或者,仅仅是穿了很好看的衣服,化了好看的妆。

 

要说他再不懂孩子的心思,那是假的,可也不愿承认,干脆选择回避。

那些消息他当然会看,图片也……顺手保存,相册名叫“小辫儿成长史”。

尽管后来换手机,存进相册的也不再是张云雷给他发的照片,而是网络新闻,或者他的微博里找的。

他以为也就这样了,张云雷会继续跳舞,做领舞做首席,而他,平凡无奇的呆在部队里,训练,任务,升职,养伤。

他休假碰上张云雷也休假,偶尔还能见一面。

两个人的人生终归是陌路。

 

可他家里还是找着了治他的办法,男子汉大丈夫躲起来算怎么回事。

 

回来前政委找他,没问他结婚的事,倒是问了句,“你后悔吗?”

 

要再往前倒几年,他能直接蹦出来一句不后悔,可在军队呆了有六年,他已经快忘记自己为什么突然跑到这里,从一个菜鸟到一个训菜鸟的兵。

他的脑海里还是那句刚来时被班长罚过说六百遍地“我是一个兵。”

我是一个兵。

我要走出这里,回去时什么?

可我为什么是一个兵呢?

我在成为一个兵之前是什么呢?

 

他没有回答政委的问题,反问一句,“政委呢,你后悔吗?“

 

被问的人歪嘴笑,“我怕。别再问为什么,结了婚的人都怕。”

 

他回来时想一路,怕什么呢?

他已经二十七岁,衣服里盖着的伤衬得起肩章和荣誉,可他失去的青春和悸动,再也不会回来。

他甚至,都没有谈过恋爱,他的荷尔蒙和性|冲动都交给了校场和枪杆。

结婚,和张云雷结婚,像一个魔咒,拒绝的话在嗓子里,却被那张嘴堵回去。

 

直到他看到,八九点钟的太阳照在金相玉质的人身上,白色衬衣熨烫整齐,牛仔裤没有破洞,耳钉也取了下来。

他在紧张地等待一个仪式吗?我杨九郎值得吗,还是我在期待什么?

 

张云雷有多优秀,不需要别人告诉他,爸爸在电话里把张云雷当人质一样的谈。

他心里是多少有些怨的。

 

他也就把政委告诉他可以转业的消息压了下来。

 

宴席上,张云雷就没合拢过嘴,他以为九郎答应结婚,至少是有些喜欢他的。

只是最近几年真的没有好好呆在一起,九郎会更喜欢他的,他是这样想的。

 

所以结婚这三年来他等,从一开始杨九郎宴席结束就离开,他站在门口等杨九郎过来和他说,我有事先走。

可是他没有。

他等,微信上发出去的新房装修视频,黑色大理石的纹理,电器和家具摆放的位置,杨九郎给他买的第一双AJ放在衣帽间的首层,杨九郎会在任务结束后告诉他,都听你的,张云雷。

可是他没有。

他等,过年杨九郎回家,会在机场拥抱他,道一声这一年,你辛苦了。

可是他没有。

他等,婚房新床,另一半空着的位置,杨九郎会掀开被角,替他暖。

可是他没有。

他等,他一直在等,他从舞团被人踩的新人到被人骂的领舞再到无人不怕的首席,他都没有等来一句杨九郎的对不起。

 

说结婚的是你,让我平白等这几年的也是你。

杨九郎,你还有什么没有想清楚?

 

如今,突然回来的也是你。

 

张云雷那点惊喜也就被盆满钵满的委屈给压得老老实实得。

先是不管不顾地拎着洋杨九郎的箱子到客房,再是啪地一声关上客房的门。

杨九郎木着脸看他一连串的动作,刚还开心的人,怎么说变脸就变脸。

 

要知道,张云雷心里堵着的气不是这一时半会的,是积攒了好些年的。

从大学那会开始算吧,整整七年。

 

杨九郎趁他走他眼前过,想一把拉住。

学舞的人就是不一样,身子精准无误地一侧,他连衣角都没摸着。

“欸——”

 

是七八成气的吼法,在校场上是方圆三里都能听到的响动。

更何况是在两百平米的家里。

张云雷被吓得一激,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像个犯错的新兵。

 

杨九郎有心耍横,继续吼他,“叫你呢,张云雷,向后转。”

 

你要问张云雷这些年最想杨九郎的什么,是声音。

在深夜的被窝里,反复循环的声音。

他说,张小辫儿,加油啊。

是杨九郎的声音陪着他,撑过了岌岌无名布满荆棘的路。

 

你说他此刻听到杨九郎这样威严十足的声音,是什么感受?

 

想哭。

 

我转身,哭给你看。

 

杨九郎没见过张云雷哭。

 

他也不知道,这时候,应该什么都别说,走过去,抱住他。

 

三十岁的直男杨九郎,经过九年的军事化管理,恋爱脑容量几乎没有。

他能想到的就是。

 

再吼一句,“哭什么哭,要哭回家找你妈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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