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羡】青青河畔草
#毕业生，一发完
01
许是离别的情绪过浓，从六月初到他们离校，头顶上的乌云就没有散过，时而淅淅沥沥的雨还来造访依次绽放的栀子花。
毕业答辩的那段时间，学校里的复印店挤成一锅粥，魏无羡左手抱着怀里的图纸，右手掏出裤袋里的手机，“支付宝啊，老板。”
打开支付宝，对着墙上贴的二维码，前面有个后脑勺，挡住了一半，魏无羡喊道，“嘿，前面的帅哥，往左一点，我要扫码。”
不少人朝他看过来，那个后脑勺也转了过来。
“蓝——湛？”
忙着准备毕业答辩，魏无羡都快忘了，前几天江澄好像说过去美国做交换生的蓝湛回来了。
回来了，也不说一声。
魏无羡心里有一点小小的失望，可是看到蓝湛山波浩渺似的眉眼，他的嘴角忍不住扬了起来。
“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说一声，待会一起吃饭吧。”魏无羡忘记周围一双双眼睛还盯着他们，似乎顺理成章地脱口而出，蓝湛会不会拒绝，拒绝了他该怎么说，他完全没想过。
“我今晚有事。”蓝湛看着他，眼睑抬了抬，随即垂下，整理手中的论文。
还是拒绝了啊，魏无羡习惯地挠了挠后脑勺。笑着说，“那你脑袋低一下，我付钱。”
付完钱，说了再见，魏无羡转身离开，心里像蘸了青梅汁，酸酸的。
02
蓝湛站在明理楼C区门口，等着大哥下课，今晚他确实有事，叔父生病住院，老顽固很不听话，要小辈们守着才肯好好休息。
他的手里捏着伞，雨小了些，大树下渗出星星点点的水珠，空气里掺着栀子花沁人的香气，忍不住深深呼吸几次。
脑海里不自觉地响起魏无羡说过的话，“蓝湛，你就是六月的栀子，洁白如玉，齿颊留香。”
齿颊留香么，是栀子，还是酒香？
蓝曦臣走出来看着弟弟皱着眉低头看着脚尖，心里一嘀咕，莫不是又是那小子，这才回来几天？
两个人并肩走在路上，引起不少侧目，蓝氏双壁合体，老生再看两眼，不看就没得看了，新生赶紧看，听说了一年的蓝氏双壁，今日终于饱了眼福。
他们走得极慢，用魏无羡的话说，就是路上的蚂蚁都舍不得踩。一路上都是大哥问，弟弟答，无非是一些在国外的生活学习，以及最近论文答辩的事，最后还问了毕业生代表的人选。
蓝湛没有那个意愿，他一向不喜欢站在显眼处。
蓝曦臣笑着说，“你不去的话，就是江澄了。”
“那还是去吧。”
大哥露出了微笑。
走的慢的原因实在是不想和叔父一起吃饭，有蓝思追在，他们可以尽量迟一点去。
叔父又将大哥问过的问题再问了一遍，蓝湛耐心地答着，耳畔传来大哥低低的笑声。
回去的时候路灯已经很亮了，蓝湛说要去找个人，蓝曦臣也不问，自己先回家了。
03
江澄举着手机靠在阳台栏杆上和温情打电话，两个人就着刚才连输好几把的王者荣耀互相损着对方，室友们闲着无事，搬着凳子听他们讲，就像听段子似的，搞笑又带劲。
魏无羡倒没听，自己一个人闷在椅子上，看着电脑上的电影。
过了好一会，一双无比重的手拍在他的肩膀上。
“魏婴你没病吧，又在看小牛仔和农夫啊。”江澄大声喊道。
“魏无羡，有人找你。”
江澄和魏无羡一起抬头，寝室门口站着一个人，安静无声地看着他们。
魏无羡猛地起身，撞在江澄的下巴上，揉着脑袋走出去，迫不及待地关上门。
门里面一阵口哨声，还顺带着今晚不要回来了，带身份证了吗，等关切的话语。
门外蓝湛看着魏无羡，被看的人不知所措，傻傻地笑着。
“出去走走吧。”
难得蓝湛主动对让他做什么，魏无羡乐颠颠地跟在蓝湛身后，也没有问去哪里，多久回来，有什么事。
管他呢，能和他走在一起，魏无羡已经觉得很满足了。
至少，没有不理他。
两个人很久没有一起说话，气氛尴尬得不得了。
也不知是不是蓝湛忘了路，带着他走进了梦溪湖，学校情侣约会首选地。
梦溪湖是一个带状的湖，两岸是葱茏的树木，湖边依次设有座椅，春夏秋冬，一早一晚，景色各不同。更何况，湖边有一片小树林。
“蓝湛，别往里走了，就在这坐一下吧。”魏无羡挠挠鼻尖。
两个男生坐在一起才奇怪呢，可是再往里走，指不定会看见什么让蓝湛脸红的景况。
魏无羡一屁股坐下去，又想起什么，拿出纸，擦了擦旁边的位置，“坐吧，干净了。”
蓝湛坐下来，背挺得笔直，双手放在膝盖上。
“蓝湛。”魏无羡整个身体倚在靠背上，双手抱着胸，偏着脑袋看着一脸正经的人。
“到。”
“噗——哈哈哈哈！”
放在膝盖上的手微微蜷了蜷。
“蓝湛，你在紧张什么，你——有什么话想和我说吗？”说着，身体不自觉往他身边靠了靠，下巴快搁在蓝湛的脑袋上了。
原来，无论什么时候，这个人在眼前，自己就不自觉地想靠近他。
太久了，过去的一年就像微不足道的一天一样，没有蓝湛的日子，如此而已。
谁也没有联系谁，一开始是因为那件事在两个人心中产生了隔阂，后来，想不到联系的理由，别人过得好着呢，外面的世界那么精彩，自己凭什么打扰，把人气走了，舔着脸去哄？
他回来了，可是，我们又快毕业了。
没有几天了。
栀子也快谢了。
“魏婴，毕业典礼后，一起吃饭，好吗？”蓝湛转过头，认真的说道。
“你把我叫出来，就为了说这个？”魏无羡抿着嘴，眼睛不放过蓝湛的每一个细微表情。
蓝湛点头，把想说的话堵在嗓子下，“叔父生病了。”
魏无羡心里憋得慌，因为下午拒绝了自己，所以特地再来和自己说不是不和你吃饭，是真的有事。这真是蓝湛的风格，认真的搞笑。
魏无羡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就随便问了问毕业论文的事，两个人聊着往回走。
蓝湛住在教师公寓，男生宿舍还要远些，魏无羡先走了。
蓝湛在后面看着那人的背影，心里不是滋味。
要怎么开口，才能打破僵局。
蓝湛对这种事实在处理不来。
04
魏无羡论文答辩完的时候遇见蓝曦臣，他笑着叫了一声蓝老师，准备继续往前走的时候，蓝曦臣叫住了他。
魏无羡懵着脸看着蓝曦臣。
“蓝湛去做交换生，是很久前就订好的。”蓝曦臣说。
“我——”
“所以，他不是因为想要逃避你才离开。我不知道你们这一年有没有联系，但是，他经常问我关于你的事。魏无羡，我不知道你们发生了什么，我也确实听到了一些传言，但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蓝湛也不会看错人。”
魏无羡张了张嘴，心里的委屈没有找到正确的宣泄口，只能暂时呆呆的望着蓝曦臣。
蓝曦臣抿着嘴笑，“魏无羡，蓝湛他，过段时间要回美国了。”
说完意味深长的看着魏无羡，转身离去。
魏无羡愣了一会，随即低头一笑。
05
一年前，姑苏大学贴吧里一条标题为#夭寿啦，我男神被折断了？！#的帖子忽然一夜爆满。
楼主先放三张镇楼的视频截图，背景是KTV包间，两个男生叠在一起，三张截图，第一张像是在热吻，第二张上面那个人撑起来，两个人互相凝视，快溢出屏幕的尴尬，第三张是上面那个人匆忙离开的恍惚的影子。
暧昧的氛围不足以让人留意，画面里的两个人才是夺人眼球。
一个是学校新生篮球赛上公开出柜的魏无羡，另一个是和他八竿子打不着的传闻两人并不对付的校学生会主席蓝湛。
帖子里大多数楼层都呈现一边倒局势，无非是肆意揣测，说得就像狗血剧里的桥段，必不可少的是有些冒充内部知情人士爆料，魏无羡经常“骚扰”蓝湛，无所不用其极。如今蓝湛被压，男神昔日冰清玉洁的形象被玷污，众人为其鸣不平，大家都往魏无羡身上泼脏水，细细说他的黑历史，连他是养子的身份都被扒出来。
那段时间魏无羡一直处在高压的状态下，江澄无时无刻不在责备他，一连串的事情竟然把江家牵扯进来。蓝湛一直没有和他联系，他连道歉的勇气都没有，每天晚上睡觉前都在心里说，明天去找他，可是越来越多的明天之后，他再去找蓝湛时，他已经去美国了。悄无声息。
蓝曦臣没有告诉他蓝湛什么时候回来，他也不敢问，只是后来听听说是去做交换生，他心里才猛地松了一口气，只是躲一阵子，还会回来的。
那天晚上是八大高校篮球联盟赛的决赛之夜，姑苏队虽然输了，比赛完还是一起聚会。那天蓝湛会来，江澄也感到很奇怪，只是一时嗨过头，便也忘问了。
等他回寝室的时候才发现魏无羡没有回来，打电话也不接，头疼的厉害，倒头就睡，第二天起来，整个世界都乱了。姐姐和妈妈纷纷打电话来问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欺负蓝家的孩子，什么时候出柜的，胆子越来越大了。
等魏无羡回寝室的时候，手里的电话被他砸出去，准确地落在魏无羡的鼻梁上，两串鲜红的血瞬时喷出来。
操【哔--】的魏无羡，在外面玩得可开心了吧。
魏无羡颓废的时间，江澄在不遗余力地找出那个拍视频的人。
拍视频的人是恰巧经过，看见两个人拖拖拽拽，蓝湛像是醉了，被魏无羡拉进一间没有人的包间。视频确实有给其他人看，但是并没有发给其他人。
查到这里，算是尽头了。
蓝湛“逃”去国外念书，算是给这件事画了一个残缺的句号。
一年后，再激起什么浪花，江澄发誓自己再也不管了，爱谁谁。
06
毕业典礼前，一大堆约饭的邀请，学校外大大小小的火锅店烤肉店韩料日料中餐馆都被毕业生们塞满了，大家伙哭哭笑笑，颇多感慨，举起手里的酒杯，放下时，不知再次举起是什么时候。
学校里大小道上，图书馆教学楼甚至是澡堂前，都有人穿着学士服留影纪念。
魏无羡几乎是有约必赴，喝酒喝到吐，真是一点没瞎说。
江澄翘着二郎腿坐在魏无羡的床前，一脚蹬在魏无羡拱起的屁股上，“嘿，老伙计。胃掏空了吗？”
“没呢……”魏无羡脑袋蒙在枕头下，鼻子塞着，脑袋里天旋地转得甩出世纪外了。
“待会温情要来，让她给你看看？”
“嗯，我再睡会……”
江澄皱着眉伸手去探他的头，“魏无羡你是落火炉里了吧。起来，去医院。没事找病呢，每天喝喝喝，给谁看呢？那小子理你了吗？你个傻X。”
一提到蓝湛，枕头下的人嘿嘿傻笑两声。
江澄一把掀开魏无羡的被子，弯腰将人提起来，转过身背在自己的背上，关上门，往校门口走去，拦了辆计程车，往温情所在的医院去。
魏无羡醒来的时候，温情一张似笑非笑的脸吓得他倒抽一口凉气。
他想抬起双手捂住耳朵，只是左手扎着针，疼得他瞬间没了力气。
只能认命了。
温情抄着手，毫不留情地开始骂他，“好了伤疤忘了疼是吧，一年前的经历还想再来一次？我说你的胃是上辈子欠你钱了吧，换的你这样折腾它。你别这样可怜巴巴地看着我，不就毕个业嘛，有什么事说出来不好吗，非要闹得像生离死别似的。还有你，江澄！别躲！住一宿舍呢，也不管管他。”
被骂的两人脑袋缩在脖子里，吭也不敢吭一声。
温情嘱咐了几句，回诊室去了，江澄跟在身后。
温情走在前面，“他和那小子，是真的？”
江澄啧了一声，“不知道，人根本不理他。”
“蓝教授最近在这里住院呢，听说是给气的，蓝家想要把两个孩子都接到美国去，我估计魏无羡知道了。”温情走进诊室，今天本不该她值班，临时被江澄叫了来，也没有换衣服。
“靠，回来撩了又跑，什么德行。”江澄说着，顺手关了门。
“你也不能这么说，魏无羡撩了人整整三年呢。他们只是没把话挑明，都以为对方膈应着呢，你这个当哥哥的，也该帮着点。”温情一转身，落入一个怀抱。
07
魏无羡出院的时候，恰巧是毕业典礼那天，九点开始的典礼，魏无羡十点才到学校，放下东西就跑去学校礼堂，还是错过了优秀毕业生代表发言。
他也没兴趣再听，朝着礼堂外边走去，回廊外边是一排栀子花，回廊的尽头，有一个人，斜倚着坐在栏杆上，看着脚下的栀子愣神。
魏无羡跑过去，手挠挠后脑勺，“对不起，我……”
“你想吃什么？”蓝湛看着魏无羡，很认真地问道。
魏无羡愣了愣，“随便。”
说完捂着嘴，蓝湛不喜欢别人说随便，只是真没想过这问题。
“去我家吧，我做给你吃。”蓝湛双脚落地，他和魏无羡差不多高，这一跳，两个人的鼻尖差点碰在一起，脑海里突然闪过那晚喷在他脸颊的热烈的气息。
“啊?”魏无羡往后一躲，身体向后仰。
蓝湛顺势捞过手，把人往前带了带，随即又放下手，“家里没有辣椒，我们先去买一些吧。”
魏无羡回过神，想起温情的嘱咐，“啊，不用，我最近想吃点清淡的。”
蓝湛的目光一直在魏无羡的脸上，魏无羡被看得有些发怵，饶是以前，蓝湛看他一眼他都会凑过去，歪着头对他笑，说些惹得那人耳朵尖红透的话。
他在心里默默叹了一声，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啊。怪就怪自己太心急了。
08
蓝曦臣不在家，这让魏无羡放松了不少，只是黑白灰的主调，坚冷的风格还是让魏无羡有些不自在。
他问蓝湛是否需要帮忙，蓝湛让他去自己的房间里等。
蓝湛的房间采光很好，屋内宽敞，一张床一个衣柜，一扇落地窗，窗前一张几案，几案上有些手稿，魏无羡兴致勃勃地跑过去看，他以为会是一些建筑手稿。
没想到，却看见了自己，好多个自己。安静趴在书桌上睡觉的自己，额上戴着发带张开嘴大笑的自己，篮球场上扭着身体比心的自己，还有好多，那些他以为蓝湛不会关注到的自己。原来，都已经在蓝湛的笔下有了生命。
眼里的泪水快盛不住了，他极力压制住抖动起来的肩膀。
喉头紧窒，他想哭出声。
突然发现喜欢的人也喜欢自己，这大概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
蓝湛的手握在门把上，心里说了无数次，不要哭。可是，脚怎么也抬不动。
魏无羡忽然转身，双手张开，扯着嘴角笑道，“蓝二哥哥，抱。”
蓝湛冲过去，狠狠地抱住他，低声抚慰着。
魏无羡趴在蓝湛的肩头，抽泣着说道，“我好怕，我怕你不理我，怕你不回来，又怕你回来后还是不理我。蓝二哥哥，能不走了吗？我好想你，每天都在想你。”
“想我什么？”
蓝湛的声音在耳边轻轻地扫过，魏无羡的心跳漏了一下。他转过头，微微地在蓝湛的嘴唇上碰了一下，“这个。”
蓝湛微微顿了顿，一年前，带着酒气的，胡乱的吻让他在思念的每一个夜晚无比怀念。他想继续那个吻。
09
上课铃响起，魏无羡嘴里叼着吐司，手里拿着书，喝完最后一口豆浆，将食品杯扔进垃圾桶。铃声的最后一个音节，魏无羡左脚刚好踏进教室。六十座的小教室只有一个位置了。他慢腾腾地走过去，坐下来，转头对着那人微微一笑。那人转过来，魏无羡扯下自己嘴里的吐司，这不是状元同志吗，怎么近看这么帅啊。那人对他说了一句，“教室里禁止吃东西。”
新生来，各大社团争着抢人，魏无羡整天在各大社团和众小哥哥小姐姐打得热火，江澄拿着笔敲他脑袋，说他乱来。直到有一天他在组织部的办公室看见了蓝湛在面试，他也顺手填了一张申请表。当然，第一轮就被刷下去了。
新生篮球赛，班里高的人只有那么几个，蓝湛也参加了。魏无羡整天打球的时候就像打了鸡血，十几年来耍帅的本事用了干净，没有换来蓝湛的一个眼神，却招了些小蜂小蝶的。收情书，收辣条，球场上给送水的妹子快站成一个排了。魏无羡索性在最后一场比赛上公开出柜。他谁的眼神都不怕，只是怕蓝湛会讨厌他。
两年多的日子，必修课一起上，选修课蹭着上，各大建筑设计比赛他都努力的贴着蓝湛，魏无羡和蓝湛每天接触的时间越来越多，蓝湛和他说的话也越来越多。高校联盟篮球赛总决赛以后，从不参加聚会的蓝湛竟然跟着一起来。他不知道蓝湛不能喝酒，灌了他两杯，就倒了。之后，两人怎么吻上的，他是一点印象也没有，只记得含着蓝湛冰冷的嘴唇时，他都要飞起来了。飞起来之后，必是坠入深渊。
10
蓝湛做的饭意料中的好吃，魏无羡吧唧着嘴对着眼前的人说，“下午我们去拍照吧，前几天拍毕业照你都不理我——”
“好，让别人帮我们拍？”
“嗯嗯，找江澄，他有单反。”
江澄和几位领导吃完饭，成功混个脸熟后，开心地走出门，手机叮地一声，他拿出来看了一眼。
“操【哔--】魏无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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